“百戏盛典”如何健康发展——以国内外艺术节为参照
葛 欣 周若影
“一个成功的节庆必须有一种‘魔咒’般的效果，它要能够改变所在地区民众的日常生活状态，让他们切身感受到节庆为其带来的收获”。
戏曲百戏（昆山）盛典（以下简称“百戏盛典”）初创时，有专家提出将之对标“乌镇戏剧节”，或参考国际上成熟的戏剧节运作经验，走出单一的镜框式舞台演出模式，开辟和开放更加多样化的演出与表演空间。借鉴国内外优秀艺术节运作经验，以国际视野进行设计并作长远打算，跳出戏曲常规简单展演的局限，进而提质增效，这是百戏盛典未来持续健康发展应思考的问题。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国艺术界知名人士群聚在伦敦，讨论艺术未来出路，为艺术家重新找到一个相互交流的平台，于是，艺术节应运而生。1947年创办的爱丁堡艺术节，主题一直是“为人类精神的繁荣提供一个绽放的平台”。爱丁堡艺术节拥有8个持续运作10年以上的艺术节，世界许多剧团以参演为荣，其中国际艺穗节（也称边缘艺术节）以上演先锋、实验剧目、非主流为主。爱丁堡艺术节具有成熟的运营模式，获得了经营管理上的独立法人资格，国家则作为最主要的公共投资方，与当地市政等一起参与其董事会，经营权完全由艺术节举办者掌控。艺术节总监是灵魂人物，负责重要决策，各个子节活动的具体细节由子节事执行小组独立完成，艺术节中心和子节活动之间是较为松散的扁平化管理关系。8月的爱丁堡是最合适观看演出的天气，全世界文艺青年趋之若鹜，除了正规音乐厅和剧场，露天草地、街头巷尾、餐馆、酒吧和公共汽车等都成了表演场所。据苏格兰官方统计，爱丁堡艺术节每年8月三周展示2500场的演出，近半观众来自苏格兰以外，为当地经济创收2.6亿英镑，带动了相关的产业发展。
“让戏剧发生在每一个角落”，法国戏剧导演让·维拉尔于1947年创立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目的是推动受到二战摧残的法国文化艺术的复苏与发展。阿维尼翁艺术节的特点体现在街头戏剧嘉年华和演出团队的街边宣传方面，戏剧家们安排了诸多街边戏剧空间，让戏剧不用走进剧场也能看到。事实上，它的这一理念既新颖又贴近生活，把来源于生活的戏剧又回归到了生活。戏剧节总监享有充分自由选择剧目的权利，无论是哪个政治派别当政，政府主管部门总是支持戏剧节总监行动的独立性。阿维尼翁艺术节起初只限于戏剧，形式比较单一，后来由于办节理念改变，以及在现实中对民众需求的理解和回应，逐步形成了多元综合的形态。
看全世界最专业的戏剧，人们大都要去德国的柏林戏剧节。柏林戏剧节每年由组委会委托的独立评审团从来自德语区上个演出季新戏中评选出10部“最值得关注”的戏剧作品，入选剧目不局限于语言类戏剧，舞蹈、装置戏剧、偶戏、音乐戏剧也都囊括其中，作品着重戏剧的专业水准和体现当代的发展方向，探讨时代最具热门的社会话题、社会事件、文化事件，它代表着戏剧界的最高水平，是整个行业不容忽视的“风向标”。每年戏剧节出资向全世界邀请戏剧评论家，由他们组成一个评审团队，每晚看戏，第二天上午九点，上演剧团的制作人、营销经理或导演会与评审团队进行座谈。
奥地利萨尔茨堡艺术节
国内的乌镇戏剧节以专业市场化运作在短时间内积累了不俗口碑。2021年乌镇戏剧节开票不到一周，两万多张特邀剧目戏票全部售罄，单剧最快售罄用时仅8.4秒，全网参与购票人数为35.6万人。主承办方为文化乌镇股份有限公司，由黄磊、孟京辉等一些戏剧界人士发起与掌控，他们是兼具企业经营管理头脑和戏剧真知灼见的专业团队，为戏剧节提供良好的运营策略，形成“艺术家办节”的样式。除了邀请国内外的戏剧作品前来展演，乌镇戏剧节最大的亮点和特色是青年戏剧比赛，即“青年竞演”单元。每一年的“青年竞演”都有一个指定命题，例如2022年第九届竞演命题是用“酒瓶、空白、遥控器”三个元素进行创作，参赛者可以使用组委会提供的桌椅作为道具，但是不得自行制作或携带其他道具，且演出时间不得超过30分钟。组委会从全国各地几千部作品中最终选出18部作品入围。入围作品在戏剧节期间参与三场公开演出以进行初赛，结束后将有6至8部作品进入决赛，并由评委颁发最佳戏剧奖一部（奖金20万元）、最佳个人表现奖一位（奖金6万元）和特别关注奖，并提供出国参加国际戏剧节的诱人机会，吸引全国青年戏剧人踊跃参与。
纵观国内外诸多知名艺术节，成功因素不一，笔者试图归纳如下：
1.艺术高品质是第一目标。许多国际知名艺术节都已举办50年以上，由有远见、具艺术水准的专业人士规划设计，采取艺术总监负责制，有长远的愿景和目标，始终秉承艺术至上。如萨尔茨堡国际艺术节创始人之一霍夫曼斯塔尔所说：“在萨尔茨堡只需要强烈的艺术感受，泛泛之作在此无安身之地。”正是严格的节目筛选机制和独立自主的艺术决策成全了世界级的艺术节个性和品位。
2.走出镜框式舞台，糅合狂欢节特性。早期戏剧就有大众娱乐功能，因而作为节庆的戏剧节要充分发挥其这一点，走出刻板，打破有序，跳出镜框式舞台的局限，将观众被动接受转化为主动参与。伦敦城市艺术节为有别于其他活动，将演出安排在伦敦铁塔和大教堂等平常并不对外开放的建筑内。乌镇戏剧节的古镇嘉年华、爱丁堡边缘艺术节的街头表演，都糅合了狂欢节特性，让观众沉浸式参与，进而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3.遵循国际规则，强调不同文化间对话。国际艺术节的剧目来源大抵有三类：艺术节委托制作世界首演作品，跨国联合制作，邀请参演作品。上海国际艺术节和乌镇戏剧节等都邀请国外优秀参演作品，或与国际知名艺术节合作，强调不同文化的交流与对话。
4.“艺术节如果不去冒险，那就只会走下坡路”。这是原爱丁堡艺术节总监麦克马斯特爵士的一段话。其意思是，如果艺术节不创新，很容易就会被淘汰，被遗忘，因而有时需要冒险，大胆尝试，包容错误。艺术节选择的作品既代表最高国际水准，也要有新奇且激动人心的作品，尝试更多可能性，不重复，不雷同，才能给人以新鲜感和新享受。
5.由“官办艺术节”向“民间艺术节”转变。国外艺术节多数是非营利组织操办，得到官方支持。从可持续发展、趋市场化的发展而言，政府办节有操作局限性，尤其是市场开拓受限。政府逐步培育第三部门，由专业团队运作，让节庆活动逐步自立，形成造血功能，吸收社会资本，政府扶持资金托底。新加坡艺术节由官方出资，由独立于政府之外的第三部门来操盘。原上海国际艺术节总裁陈圣来说：“对于政府，作为社会管理者，它应该始终处于一个力挺者的位置，提供给艺术节各种力所能及的支持与帮助，但不能越俎代庖地冲到第一线去组织指挥，甚至以其意志作为艺术节的主宰，应该明白政府没有独特的本身利益，而城市的利益即是他们的利益。”
6.促进文旅融合，推动经济发展。绝大多数艺术节都与旅游有关，由专业单一向多元综合转变。主体演出之外的活动丰富且贴近观众，满足不同需求。阿维尼翁这座曾经法国最穷的城市之一，得益于戏剧节的发展，可以通过一个月的观光收入抵一年的财政支出。社会效益助力文化多样性和凝聚力，稳定的经济效益有助于活动实现战略持久性。
对标国内外知名艺术节，百戏盛典处于初创阶段，属于古典型、专门型、“官方”的节庆活动，针对百戏盛典持续健康的发展，笔者提出以下几点构想。
1.市场化、专业化运作，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专业事由专业人士和专职人员来做，设立常设机构，确定每年活动主题，进行专业策划和实施，对重大项目和剧目有决策权。建议百戏盛典及其他重大文化活动逐步由政府执行转变为市场化运作，进行资源整合与开发，对活动进行专业的包装与营销，开发衍生品，进行产业运作，扩大品牌效应，提升市场效益，扩大产业功能，逐步形成并完善自我造血功能。前三年是办好，后三年是完善，形成戏曲+旅游+文创的文化活动产业链。
2.塑造品牌，形成特色。一是名家名剧名团，突出经典。除了经典剧目展演之外，设立戏曲人才培训作为拓展项目，建议增加前卫戏曲小剧场展演和青年戏曲人才竞演；
二是“节外节”，突出本土文化。不固步自封，强调多元发展，吸引不同类型的观众。可吸纳一些与戏曲有关的舞蹈、话剧、电影、曲艺、音乐等展演，增加关联活动，如陈佩斯导演的话剧《戏台》，可作为与戏曲有关的话剧安排在百戏盛典期间演出。三是“百戏会”，突出百戏。吸纳国内外各类表演艺术团体，增加街头戏曲表演及其他艺术表演，以本土传统文艺为主。
3.策划内容和形式。主体表演活动前期要做深入调研，有的可安排多演，有的可在特定场所演出等，都须事先设计安排。专业初选由专家评审提出意见，可邀请部分节目进行再创作，譬如建议由京剧青衣史依弘与昆剧小生施夏明合作一出昆剧，两位都是业内大咖，拥有众多粉丝和流量，这样可形成强有力的市场号召力，也可以由同一个剧种不同流派不同剧团合作一台大戏。开闭幕式跳出综艺晚会的模式，可选择最具号召力创作力的作品作为演出剧目。线上直播也需精心策划与设计，将内容打造得独一无二，做到更精致更便捷。
4.突出本土性和娱乐性。参照爱丁堡艺术节“向苏格兰观众展示世界文化，向世界观众展示苏格兰文化”的宗旨，百戏盛典可增加本土戏曲和昆曲展演，突出乡土气、原生态，把传统节庆与百戏盛典结合起来，把世界戏剧文化与百戏盛典结合起来。
5.与戏曲百戏博物馆相得益彰。艺术节庆活动逐步形成集成式发展趋势，既有剧场式展演，也有巡游表演，更有对观众吸引力较大的实景版和厅堂版表演。注重对公共空间的利用，演出场地相对集中，可固定在一个最佳时间段，整合资源，增加活动密度，逐步发展为全天候，全域的综合性展演活动。在戏曲百戏博物馆所在的正仪老街，博物馆与百戏盛典可紧密联动，一个静态展示，一个动态呈现，相得益彰，动静结合，在此设计出四个不同的演出剧场，以满足日后百戏盛典入驻场地需求，保证在老街常年有戏曲演出。
6.以艺术节培养、滋养观众。加大宣传推广力度，做好年轻人的戏曲普及，尤其是走进学校开展百戏盛典公开课，走进电视和网络直播间接受市民提问。百戏盛典曾经将木偶戏和皮影戏送到小学演出，受到学生们喜爱，这是可以持续做下去的活动项目。这些艺术活动滋养了当地居民，为当地青少年和儿童种下艺术种子。
7.文旅文创融合是必由之路。社会效益助力文化多样性和凝聚力，稳定的经济效益有助于活动实现战略持久性。百戏盛典对于昆山不仅带来社会效益，还要带来实实在在的经济收益，诸如旅游、酒店、餐饮能带来大批客源。百戏盛典增进与一流文化旅游团队和文创团队合作，推出百戏盛典吉祥物，设计出一批百戏文创艺术品，开设百戏盛典专卖店。将“看百戏·游江苏”活动发展成全年项目，从昆山走向全国，实现“看百戏·游中国”。
“一个成功的节庆必须有一种‘魔咒’般的效果，它要能够改变所在地区民众的日常生活状态，让他们切身感受到节庆为其带来的收获”。期待未来的百戏盛典玩转起来，越办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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